六宫凤华 第456节
按理来说,身为兄长不该进妹妹的寝室。
情急焦虑的李默,也顾不得这些了,径自到了李湘如的床榻边。
短短几日,李湘如瘦了一圈,脸孔浮着异样的暗红,嘴唇干涩。在丫鬟的搀扶下勉强坐了起来,挤出一个笑容:“大哥,你怎么忽然来了?”
李默没好气地应道:“笑不出来就别笑,笑得这般僵硬难看,当我看不出来吗?”
李湘如:“……”
李湘如眼圈陡然一红,泪水啪嗒啪嗒往下落。
四皇子态度恶劣,现在,最疼她的兄长也对她恶声恶气。
李默生平最怕李湘如掉泪,便是满心怒气闷气,见李湘如这般模样,也不忍再说下去。长叹一声道:“行了,你别哭了。我不说就是了。”
李湘如的眼泪落得更急更凶。
李默无奈之下,只得举手投降:“罢了,都是我不对,都是我不好。算我求你了,你快些擦了眼泪。”
李湘如憋了几日,此时哭起来,哪里能停得住。抽抽噎噎哭了近半个时辰。直至一双眼睛肿成了桃子一般,才慢慢停了下来。
“大哥,”李湘如声音沙哑晦涩:“陆迟忽地和殿下反目,我不知其中缘故。你可知晓?”
李默满脸无奈:“我哪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瞒你说,子毓已经警告过我了。若我站在你们一边,我和他的知己之交也要了断了。”
“我还以为你知道是怎么回事,特意来问你。没想到,你也是一头雾水。”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兄妹两个对视无言。
许久之后,李湘如才低声问道:“大哥,你以后要怎么办?”李默最好的朋友就是陆迟!岂肯一刀两断?
李默也觉得头痛,轻哼一声:“还能怎么办?反正,我和殿下早已道不同不相为谋。总不能为了他,就和子毓断了友情。”
李湘如俏脸微微泛白,目中又泛出了水光。
“你先别哭。”李默继续头痛:“我又没说不和你来往。以后我不和殿下走动,悄悄来看你便是。”
李湘如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夫妻一体。你不和殿下来往,还将我这个妹妹置于何处?我只有你这一个嫡亲的兄长。连你也不肯给我几分颜面了么?”
李默面无表情地说道:“如果不是给你留颜面,我根本不会再踏进四皇子府的门。”
李湘如哭着喊道:“大哥,我求你了。你别这样对殿下,他性子是冷了些,心却是热的……”
李默听得气不打一处来,冷笑一声,打断李湘如:“他的心热不热,你比谁都清楚。”
“李湘如,你是我亲妹妹。自小我就疼你,什么都让着你。你要天上的月亮,我都恨不得攀了梯子上去摘来给你。扪心自问,我这个做兄长的,对得住你。”
“可在你心中,你的夫婿才是第一位。不管何时,四皇子都排在第一位。”
“哪怕他待你不好,哪怕他对你百般冷淡不善,哪怕我这个兄长一片热诚之心,也敌不过他在你心中重要!”
“都到这个地步了,你依然对他死心塌地,一心向着他。”
“你为何不替自己的兄长想一想,站在我的立场,我是何等为难?”
“今日我将话扔下。我已选了好友陆迟,以后,我和四皇子不再往来。你有事,便回娘家。或是私下打发人给我送信。若是四皇子的事,就不必吭声了。便是发帖子给我,我也不来。”
说完,怒气冲冲地转头就走。
“大哥!”
李湘如急切地呼喊几声,眼看着李默快步走了出去,一急之下,掀起被褥便下榻。奈何双腿无力,一落地便天旋地转。
李湘如两眼一花,摔倒在地。
额头重重地磕到了华贵结实的床榻边,剧痛不已。
李湘如泪水长流,呜呜哭了起来。
……
“听说没有,陆状元和四皇子殿下不知为何事闹得绝交了。”
“不是吧!又不是三岁孩童了,还闹什么绝交!四皇子虽不是储君,也是身份矜贵的皇子。陆状元难道还和皇子较劲不成?”
“没错,就是在较劲!听说陆家小公子洗三礼当日,陆状元请了所有同窗,只漏了四皇子殿下。”
“四皇子妃也被拦着没让进陆家的门!为此还气得病了一场。”
“听闻四皇子殿下连着发了几回请帖,陆状元都未应邀,还将所有帖子都扔了……”
没到一个月,陆迟和四皇子反目绝交之事,便传得沸沸扬扬人人知晓。
便连宫中的建文帝,也有所耳闻。这一日在移清殿议事后,留下四皇子。张口便问:“你和陆迟不是至交好友吗?为了何事忽然闹至绝交的地步?”
第636章 绝交(二)
区区新科状元,建文帝没放在眼底。
只是,这个新科状元还是首辅陆阁老的嫡长孙。多了这一层身份,便不能等闲视之了。
对着别人,四皇子可以一言不发,甚至冷眼相对。现在张口发问的人是建文帝,四皇子不得不答。
哪怕是编,也得编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
四皇子心念电转,面上未露异样,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愧色:“些许小事,竟惊动父皇。儿臣委实惭愧。”
“我和陆迟,自少时相识相交,情谊颇佳。他是新科状元,如今身边有一群新科同年。我欲令他为我收拢几个才高出众的新科进士,日后就藩时,带到藩地为官。”
“他以为儿臣有结党营私之意,和我争执了一回。之后,便不肯再来往了。”
四皇子这一番说辞,颇为巧妙。
既合情合理,遮掩了不能言说的真相,又为陆迟开脱。
以建文帝护短成性的脾气,对单方面和四皇子断绝来往的陆迟,绝没什么好印象。日后或许会影响到陆迟的仕途。
四皇子再气再怒,也舍不得陆迟受半分委屈。
果然,听了这番解释后,建文帝目中的不快之意尽去。反而张口赞起了陆迟:“这个陆迟,性子虽然呆板了些,却是忠臣。”
然后,目光掠过四皇子,不轻不重地敲打数句:“储君已定,你所有不该有的心思也该收拾起来了。若不是你行事不妥,陆迟又怎么会生出疑心?”
四皇子低声应是。
天家父子,纵有亲情,其中也掺杂了太多别的东西。这份父子情,注定了带着提防戒备,带着省视和弹压。
建文帝注视四皇子片刻。
无形的威压,令四皇子心中微凛,不曾抬头和建文帝对视。
良久,建文帝无声轻叹,淡淡道:“你先退下吧!”
四皇子拱手告退,出了移清殿。
……
正午的阳光最是猛烈,从光线暗淡之处骤然到了炽日下,四皇子只觉眼睛刺痛。后背渗出的冷汗,尚未干透,黏黏地粘着衣衫,格外不适。
回首转望巍峨肃穆象征着无上皇权的移清殿,四皇子目中闪过复杂的光芒。
身后忽地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老臣见过殿下!”
四皇子心中一惊,反射性地转身,冲来人挤出一个笑容:“陆阁老免礼。”
便是贵如四皇子,在一朝首辅阁老面前,也格外客气几分。
四皇子日后封王就藩,远离京城权利中心,为一地藩王。陆阁老却是文官之首。亦站在大齐权利之巅。
说句不好听的,四皇子惹不起陆阁老。
年近六旬的陆阁老,满额皱纹,满面和气,看着颇为宽厚温和,不见半分凌厉:“老臣许久未见殿下去陆府走动了。子毓不知犯了什么犟,竟和殿下闹意气之争,还闹得人人知晓。请殿下看在老臣的颜面上,别和子毓一般见识。老臣回去,也定会严加管束这个混账!”
一边说一边拱手致歉。
饶是四皇子脸厚心黑,也被陆阁老这一招“以退为进”噎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陆迟到底有没有将事情的真相告诉陆阁老?
陆阁老是故作不知有意这么说膈应自己,还是真得浑然不知?
“陆阁老委实言重了。”四皇子挤出一丝笑容:“一时意气,闹些口角,不足挂齿。陆阁老这般郑重其事,倒令我羞愧汗颜了。”
胆敢觊觎他的嫡长孙,差点就害了他的孙媳和曾孙的性命?区区一句羞愧汗颜,就想交代过去?
陆阁老心中冷笑一声,口中呵呵一笑:“殿下如此宽宏大度,老臣这颗心也能放下了。”
虚与委蛇一番,陆阁老才进了移清殿。
然后,陆阁老张口向建文帝谏言:“……东宫已修缮整齐,老臣以为,太子殿下也该早日搬进东宫才是。”
“名正则言顺!有了东宫,才能正式建东宫詹事府!”
“再者,诸位年长的皇子皆已成家,为了国朝安定,也到了该立封号之时了。”
国朝大事,建文帝总要私下和几位阁老商议。到了大朝会上,所谓当朝奏对,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陆阁老所言,建文帝也早已想过了。之前心意未定也就罢了。如今既是定了三皇子为太子,接下来也该早日令众皇子封王就藩了。也免得皇子们觊觎太子之位,或是和太子争权,惹出乱子来。
“也好。”建文帝略一点头:“此事先交由内阁商议,拟出个章程,呈上奏折。”
陆阁老恭敬应是。
……
陆家曾长孙陆天佑满月之后,陆阁老联合李阁老等人,一起上了奏折。奏请太子搬进东宫,并奏请天子为成年的几位皇子封王。
这一道奏折,在大朝会上正式呈至圣前。
天子当即应允首肯。只是,封号关乎着封地,也关乎着日后皇子就藩,绝非一时半刻能定下。
三皇子搬进东宫,倒成了小事一桩。礼部择一个吉日,三皇子携妻女住进东宫便可。
对于诸皇子封王之事,最高兴的非三皇子莫属。
封了王好啊!早点封王,早点将几个兄弟都撵去藩地就藩。也免得整日在眼前晃荡,结交朝臣讨建文帝欢心,处处碍他的眼。
尤其是四皇子,羽翼被剪除小半,依然拥有不容小觑的势力。对三皇子来说,简直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三皇子私心里暗盼,四皇子的藩地最偏最远最荒凉,最好是封一个鸟不拉屎的穷地方。却又知这只是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