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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宦 第64节

  寇蓉眉间一动,看着冯春的目光带上了几许冷意,淡淡道:“未必比不过吧。”
  冯春笑容不改,道:“寇姐姐,咱俩本来都是太后的贴身侍女,你比我机灵能干,所以如今你位分比我高,我无话可说。只是皇宫这么大,这进出的宫门却只有那么几个。总不能您的干儿子走着康庄大道,却让旁人连羊肠小径都行不得吧。”
  寇蓉注视冯春半晌,点头道:“你说得也对。”她又转头看向冬儿,道:“话说我那干儿子都求过我几回了,让我给他配个对食,我一直都没瞧上的。今日见了你这丫鬟倒是觉着不错,不知道妹妹肯成人之美否?”
  冯春道:“哎呀,这可真是不巧,我那干儿子昨天刚磨着我答应了将冬儿配给他做对食,寇姐姐你来晚一步了。”
  寇蓉微微笑,道:“是么,那可真是太不凑巧了。”
  第90章 开局
  冯春站在四合库的院门口,目送寇蓉顶着毒日头离开,心中甚是得意。
  正如她所说,两人都是差不多时间到太后身边当差的,当初也都是太后的左膀右臂。待到可以婚配时,又正值太后在后宫中厮杀最激烈的时候,为了太后,两人的终身大事都耽搁了。太后一开始也没有亏待她们,直到后来太后成了东秦的瑛贵妃,就慢慢开始宠信寇蓉胜过她了。
  冯春自认为除了没有寇蓉会拍马屁之外,无论是对太后的忠心还是办差的能力,自己都不比寇蓉差。太后这般说疏远就疏远,若说寇蓉没在后头给她穿小鞋,她死也不信。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她能做这四合库的掌库,不过还是仗着当年与太后的点滴情分罢了,要说在这长信宫的地位,与寇蓉根本没法比。
  眼下好不容易借着长安之手让寇蓉吃了这么个暗亏,她心中别提多爽快了,颇有种憋屈多年,终于一朝扬眉吐气的感觉。
  可笑寇蓉居然还想让冬儿去做崔如海的对食,妄图借这层关系将她和崔如海穿在一条线上,呸!当她冯春是傻子么?
  今时不同往日,她对食刘汾是中常侍,干儿子是御前听差,若这样还不敢在她寇蓉面前挺直了腰杆子说话,她就是彻头彻尾的怂包软蛋!被人踩死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心情好,走路都带起了风,冯春脚步轻快地回到堂中,一抬眼就看到冬儿噘着嘴耷拉着脸站在一旁。
  “嘿,你个不知好歹的小蹄子,我亏待你了,做出这副哭丧着脸的模样来?”冯春伸指头戳她的额头。
  冬儿被她戳得倒退了一步,扁着嘴泫然欲泣道:“姑姑您这么随口一句话就给奴婢配了对食,奴婢不想要对食。”
  “随口一句话?我说你这小蹄子是耳聋呢还是眼瞎?没听刚才寇蓉说要把你配给崔如海吗?崔如海可四十出头了,你愿意跟他?”冯春骂道。
  冬儿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冯春在桌旁坐下,冬儿忙上去给她添一杯茶。
  见她识趣,冯春缓了口气,道:“我这也是无奈之举,若不是说你已经配人了,以我的实力,能阻止寇蓉把你配给她干儿子吗?长安才多大?把你配给他做对食那就是个名头,再说他又是我干儿子,敢对你不好?你若看得上他呢,就趁着他年纪小好好调教,若看不上,撑过这两年再分了就是了。”
  冬儿小声问道:“就这样?”
  冯春看一眼门外,对冬儿招招手。
  冬儿凑到她身边,俯下身子。
  冯春在她耳边道:“当然,将你配给他我还有另一重考虑,那就是,试探他对我和刘公公到底是否真心?毕竟天上掉馅饼的事咱们都只听说过,并未见过。你借着对食的名头与他多来往,替我打探一下这小鬼头的心思。”
  冬儿点点头,道:“奴婢明白了。”
  冯春道:“他上次不是让你给他带手纸么?你现在就把手纸给他送去,看他有空的话,叫他过来一趟。”
  冬儿领命而去。
  永寿殿,慕容瑛今天依然没有午睡。
  今早朝上发生的事她已经都知道了,而这些,也正是她睡不着的原因。
  赵枢想与赢烨做交易的目的她很明白,趁着赢烨削地势弱,他就能借趁热打铁之名提议向荆益两州发动攻势。
  先帝临终前一直因未能铲除赢烨这个宿敌,完成扫清寰宇统御六极的夙愿而遗憾,故而一旦开战,作为先帝生前第一心腹爱将,钟慕白必定亲赴战场与赢烨一战。
  只要钟慕白离京,许多事情,便好做了。
  可慕容泓居然一反常态地当朝反对了这个提议,是什么给了他这样的底气?他又究竟为什么要反对这个提议?是真的因为先帝之死与自己被刺杀之事不想如此轻易地让赢烨如愿,还是……其实他已经洞察了某些事情?
  她不敢深想,只因这几十年来她从未看错过人。
  却又不得不深想,只因若是她此番看错了,后果不是她所能承受的。
  慕容泓是凭白得了个帝位,所以他不会明白这个太后之位于她而言意味着什么?这是她的终身成就,不是旁人赠与她的,是她一步一个血印自己挣来的。她不想输,不能输,也输不起!
  所以,她不得不抛开以往对慕容泓的固有成见,重新一丝一缕地去剖析她原本以为看得很清楚的这个少年。
  他为什么要反对这个以城换人的交易,内中原因她暂时不得而知。
  但,当赵枢这边的人想要反对他的提议时,他居然点名让王咎先发言,这就比较耐人寻味了。
  王咎是唯一一个身居高位却是前朝遗老的大臣,在东秦时慕容瑛就听说过这号人的名头。能屹立三朝而不倒,他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这过人之处便是——眼力与脑力都非同一般。
  东秦末年,皇帝昏庸外戚专政,整个朝堂一片乌烟瘴气,他急流勇退,称病致仕。
  后赢烨占领盛京,东秦的大臣们死的死降的降,一时之间也来不及提拔新的官员上来补缺,于是又启用了他。
  比起那些急于向新皇献媚的旧臣,他表现出来的是木讷,木讷得近乎不识好歹。但好在他办事能力不差,故而虽然不甚讨赢烨欢心,却还是幸存了下来。
  然而赢烨不知道的是,他的朝廷组建没多久,一份详细的文臣武将的名单就递到了慕容渊手中。除了官职之外,每个人什么性格,长处短项各是什么,名单上都写得清楚明白。可以说,后来慕容渊能顺利攻占盛京,这份名单起了不小的作用。而这份名单的撰写者,正是王咎。
  最后慕容渊取代赢烨,那些向赢烨献过媚表过忠的旧臣们坟上的草都及腰了,他却一路顺风顺水地挤进了三公之一。其人审时度势的能力可见一斑。
  慕容泓第一个让此人表态,会是偶然吗?
  而他的支持又是否在慕容泓的意料之中?
  最令人感到不安的是钟慕白的态度,他居然附议。作为一名出色的武将,他不可能想不到赢烨割地之时便是攻打他们的最好时机,那么他又怎会附议呢?他不是一直感念先帝,又因先太子之死厌憎慕容泓的么?
  莫非是上次甘露殿投毒事发时,端王又恰好在她的长信宫,令他生了疑心?
  可若说他生了疑心,为何后来掖庭局和廷尉府协同审理投毒一案,他却又完全没有过问?
  形势越来越让人看不清,那些原本清晰的面目也越来越模糊,原本可以掌控的局面,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分崩离析。如再不采取措施,恐怕就要来不及了。
  虽然目前这一切都还只是她的推测,但她在波谲云诡的宫闱之中浸淫了这么多年,对于危险的气息,嗅觉总比旁人要敏锐一些。
  是时候再与赵枢见一面了……
  这时寇蓉忽然进来,低声禀道:“太后,去天清寺的人回来了。这是静如法师根据您给的那张纸译出来的字。”说着将一封信函递给慕容瑛。
  慕容瑛抽出纸张展开一看,却似一首短诗,诗曰: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如妇人闻,则为丧音。
  她眉头蹙起,问寇蓉:“静如法师还说什么了?”
  寇蓉道:“静如法师说这是一句谶语,意思是,如果一个妇人听到有人对她念出《常棣》这首诗,那这个妇人的大限之期便到了。他还说这句谶语既出自佛家弟子之手,其中必有因果。望太后慎重其事。”
  “《常棣》,叙述的不就是兄弟情义么。”慕容瑛喃喃地说完,素白艳丽的手指缓缓握紧,将那张纸攥成了一团。
  长乐宫东寓所,长福刚回到房里,长安便丢给他一两银子。
  长福傻了,问:“安哥,这是什么意思?”
  “奖励你前一阵子不眠不休替我盯人啊。”长安过去搭着他的肩道,“别把安哥我想得太坏,如果不是手头紧,我会白白支使你们?但凡手上有点钱,我都是会和兄弟们有福同享的嘛。”
  长福嘿嘿憨笑,将银子往怀中一揣,道:“既然安哥你手上有钱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长安:“……”
  “今天茶室谁当值?”他问。
  长福想了想,道:“秋瑞和芳君。”
  “也就是说我家嘉容今天闲着?去,把她叫来帮我搬家。”长安道。
  “哦。”长福答应着转身就跑,出了门才回过味来,复又进门问道:“搬家?搬什么家?安哥你要去哪儿?”
  “安哥我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嘛,怎么能继续和你跟长禄这两个大老爷们儿睡在一起?刚问刘公公要了个单间,今天就搬过去……”
  长安话还没说完,长福忽然扑过来一把抱住她哭嚎道:“不要啊,安哥,你别不要我和长禄啊!若没有你天天在耳边提点着,我怕是一天都活不下去啊!”
  长安:“……!”
  她一巴掌拍上长福的脑袋,骂道:“就在隔壁,你嚎什么嚎?赶紧放开!”
  “隔壁?安哥你不早说,害我白担心一场。”长福放开她,抹抹眼泪很是不满道。
  “你还有理了是吧?”长安抬脚踹他,“还有啊,”长安伸手从自己的脖颈一溜儿划到小腿,道“这儿都是嘉容专用,你不许乱碰知道么?以后再敢动手动脚,看我不把你屎打出来!”
  长福嘿嘿笑道:“能打出来最好,最近正上火,屙不出屎呢!”
  “你个恶心玩意儿!”长安刚抬起腿,长福早撒丫子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笑道:“安哥你稍等,我去找嘉容嫂子来给你消火。”
  第91章 缺德
  不多时,嘉容跟着长福袅袅婷婷地过来了。长福这厮也算会照顾人,还摘了片荷叶给嘉容当伞撑着,一路过来,那荷叶都被日头烤蔫儿巴了。
  “嘉容,安哥我有单间了,以后你我就可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长安迎至门前,一脸激动地抓着嘉容的手就开始喋喋不休。
  谁知话还没说完,嘉容忽然吃痛地蹙起眉头,道:“你别碰我的手。”
  长安将她的手拉过来一看,擦,手指上的皮都磨破了,殷红一片。
  “这谁弄的?”长安问。
  长福在一旁道:“嘿,安哥你不知道,方才我去找嫂子的时候,嫂子正在那儿洗衣服呢。那么几大盆的衣服,都她一个人洗,旁边还有专人看管。”
  长安脸沉了下来,问嘉容:“嘉言让你洗的?”
  嘉容好奇地看着她,问:“你怎么知道的?你会掐指一算?可是我也没见你掐指啊。”
  长安:“……”她拉着嘉容进屋,找出丹参川穹膏给她手上厚厚涂了一层,问:“还疼吗?”
  嘉容赧然地垂着螓首,感激道:“好多了,谢谢你。”
  “你我之间还提什么谢不谢的,岂不是见外么?”长安揽着她的腰嬉皮笑脸道。
  嘉容推开她的手,羞恼道:“你永远都正经不过一盏茶的工夫。”
  长安本想再跟她逗几句,眼角余光却见长福一脸猥琐地在一旁看着她俩,当了电灯泡还一点自觉都没有,便一脚踹过去道:“看什么看,还不帮我搬东西!”
  进宫混到现在,长安除了藏在龙榻下的那一箱不义之财外,还真是身无长物,长福一个人两三趟就搬完了。
  嘉容在单间里四处打量,长安一脚把长福踹出门,过来拉着嘉容笑眯眯道:“怎么样?要不要过来与我同住?”她已经想过了,洗月经带什么的实在是太不符合她长安的形象了,反正区区布料费用她还是负担得起的。所以她决定,月经带用完就扔。
  可若是不把嘉容诓过来跟她同住,太监的茅房里居然出现了月经带,还是用过的,这要如何解释?哪怕每个月过来住几天也好啊。
  嘉容一下羞红了脸,扭过身道:“我才不来。”
  长安跟着她转过去诱哄道:“你想想看,如果你住到这里来,可就没人会欺负你了。而且我每个月只有半个月时间住在这儿,还有半个月要去甘露殿值夜……你真的不来?”
  嘉容有些心动。她本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如今却落得与人共睡大通铺的境遇,若说习惯,哪能习惯呢?不过迫于无奈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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