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节

  这、这、这臭女人!明明是她使坏,到头来却反咬她一口!三公主气得鼻子冒烟:“我怎么对我皇兄的女人是我的事,你管得着吗?妃嫔又怎样?她不过是个妾!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讨厌!哼!等我见了皇后,定要他休了你们!”
  啪!
  却是冰冰毫不留情地扇了三公主一耳光,三公主瞠目结舌,长这么大,头一回有人掌掴她……
  冰冰的眸子眯了眯,声若寒潭道:“瞧你这冒冒失失的性子,像吃了火药似的,真放你去探望母后和皇上,你肯定要把他们气得头晕目眩!你现在给本宫速回郭府!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踏出郭府一步!”
  三公主怒发冲冠:“水、冰、冰!你软禁我?!我要告诉我皇兄,砍了你脑袋!”
  李妃在宫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笑着劝慰道:“算了,皇后姐姐,三公主是关心则乱,我相信她不是故意伤到我的,等她见到太后她老人和皇上,就会明白我们其实都是清白的。”
  “来人!”冰冰一声令下,周围的太监宫女们却低头不动,冰冰握了握拳,看向李妃道,“李妃也不想落个考虑不周结果刺激了太后和皇上的罪名吧?还不赶紧派人送三公主回府?”
  李妃的唇角勾了勾,淡道:“你们送三公主回郭府,就依……”顿了顿,看向冰冰似笑非笑道,“就依皇后娘娘吩咐,禁三公主的足。”
  三公主暴喝:“水冰冰!”
  冰冰撇过脸!
  两名太监快步行至三公主身旁,探出手要押人,却忽闻一声惊天闷吼,吓得齐齐跪在了地上。
  “我看你们谁敢动她!”
  郭焱双手负于身后,神色冰冷地走来。
  三公主顿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扑进郭焱怀里,哽咽道:“郭焱,你来得正好,快帮我收拾了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女人!我要见皇兄!我要见母后!”
  郭焱看着三公主脸上的指痕,眸子里遽然闪过一道冷光:“谁打的?”
  三公主指向冰冰,哼道:“不就是她咯!”
  郭焱却是复杂地看了冰冰一眼,语气如常道:“被打成这样不怕母后和皇上担心吗?本来就病了,又要替你操心,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听话,等你脸消肿了,我陪你入宫探望他们。”
  “郭焱!我……”三公主不依,郭焱却不给她任何反驳的余地,拉着她手离开了现场。
  李妃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眼底浮现起丝丝寒意。
  三王爷兴兵造反,京城流寇作乱,各家各户都紧闭门窗,连王府都是人人自危,在这种大环境下,跑了一个姨娘的事儿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大家反而更关注上官茜。
  那日,诸葛流云亲自前往将军府接上官茜,上官茜直言相拒,并于第二日追随诸葛钰而去,众人得知消息后都不禁有些唏嘘。
  老太君谈起这事儿便垂泪:“……陪陪儿子也好,她在世上最放不下的只剩这个亏欠最多的儿子了。”
  相对来讲,诸葛汐小时候是幸福的,她出生在父母恩爱、举案齐眉的时期,她享受了诸葛流云和上官茜全心全意的呵护,上官茜走时,她八岁,已经比较独立,且她原本就更依赖诸葛流云。
  甄氏看了看泫然欲泣的老太君,又看了看淡漠清冷的冷幽茹,不敢随意接话,老太君同情心泛滥,王妃却没忘切肤之痛,关于上官茜,公众场合她还是保持中立的好。
  冷幽茹静静地喝了一口温水,摸着隆起的肚子,轻声道:“我叫人拾掇了一个院子,在小汐的清雅院旁边,等小钰他们凯旋……就住进去吧。”
  没指明谁住进去,可大家伙儿听懂了。
  甄氏和乔慧目瞪口呆,王妃……没吃错药吧?竟然同意上官茜入府?
  老太君慈爱地看向冷幽茹:“你身子沉,别再操劳了,都交给玲珑办吧。”
  冷幽茹答道:“嗯,知道了,娘。”
  水玲珑问向乔慧:“小慧,你二哥是太医,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说的是乔英。
  乔慧摇了摇头,隐有一分担忧之色:“没呢,李妃下旨让他住在华龙宫的偏殿,以便随时看顾皇上的龙体。”
  这是连乔英也一并软禁了,看来李妃根本不允许皇宫内外通传消息,云礼和太后病得太蹊跷了!
  甄氏扬了扬手里的帕子,状似随口说道:“李靖是你妹夫,你都不知道宫里的消息,谁会知道?”
  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了她!
  甄氏撇了撇嘴,支支吾吾道:“我……我没别的意思,就事论事。”
  水玲珑没功夫与甄氏逞口舌之快,但水玲珑不得不承认,甄氏虽然毒舌,有时候却能歪打正着。
  入夜时分,郭焱找到了水玲珑,郭焱把冰冰悄悄塞进他袖口的血书递到了水玲珑手上。 水玲珑看着干涸的血迹,眸光微微一颤,她猜到冰冰是被监禁了,可没想到竟是连纸笔都无法坦然使用,估计这是冰冰借着出恭的由头,躲在恭房咬破了手指写的。
  郭焱眉头紧皱:“真没料到李妃竟歹毒到了如斯地步,用皇上和小公主的命来威胁皇后。”
  水玲珑又气恼又心疼,当初姐儿被贵太妃劫持,颜妃和李妃好巧不巧地出现在御花园,她便觉着其中有猫腻,必是一人与贵太妃合谋,要演一出生死大戏,她最先怀疑过颜妃,但一想到太上皇的精明劲儿,她又觉得太上皇不会把一颗定时炸弹埋在儿子身边。那么,便只剩李妃了。
  郭焱又把三公主被冰冰禁足的事儿阐述了一遍,水玲珑听完露出一丝欣慰之色:“这回冰冰总算没有做错。三公主若是真进了华龙宫或太和宫,绝对会和乔英一样被扣在那里,届时李妃便要利用三公主来要挟你和郭家了。”
  郭焱掌管京城三万禁军,若是郭焱倒戈,后果不堪设想。
  郭焱点了点头,又道:“奇怪了,照时局来看,三王爷谋反,李妃监国,怎么……都像是串通好的,三王爷又是怎么和李妃勾搭上的?”
  水玲珑轻笑,淡淡自嘲:“那得问荀枫了。”
  郭焱一怔:“你的意思是,李妃是荀枫的人,然后,其实,荀枫投靠了三王爷,助他谋朝篡位?他们两个是死敌好不好?当初就是三王爷一力将荀家拉下马,害得平南王府变成平南侯府了。”
  水玲珑一针见血道:“可荀枫,不是平南侯府的一份子了。再说了,利益当前,那些纠葛算什么?”不仅如此,怕是连水沉香也重新归入荀枫的阵营了,这个男人笼络人心的本事,真不是吹出来的。
  郭焱若有所思地坐回了椅子上:“终究还是恢复记忆了。”
  水玲珑起身走到书桌旁,拉开抽屉开始寻找册子,郭焱看向她,又问:“对了,颜家军为何一直没动静?皇上在发病前接连颁发两道诏书,命我死守京城,又命诸葛钰前往昆山调兵遣将,他怎么不叫颜家入京勤王?”
  “若我猜的没错,皇上不是没叫,是可惜送信的人没活着离开京城。”水玲珑将册子递给郭焱,“这是诸葛钰从荀枫那儿偷来的账册,你多排几人保护他们,荀枫控制不了便会想要杀掉。”
  郭焱接过,水玲珑又道,“对了,你帮我联系一个人。”
  十一月,国内战事吃紧,诸葛钰和三王爷打打杀杀,从京城杀到了南部,三王爷在江南占地为王,打着反李妃、救云礼的旗号,沿途组织了一批又一批的义勇军,考虑到其中多为遭受了欺哄的百姓,诸葛钰没有对其进行血腥屠杀,多为智取。而最令将士们不解的是,他们一路遭遇的怪异天气简直是超出寻常认知了:暴风雪、冰雹、雾霭、晴天雷电……
  不少文人骚客将其编写成话本和戏剧,传唱民间,渐渐地,关于诸葛钰的传奇越来越多,甚至不少老人提到他的言辞中都含了一丝传奇的色彩。当然,这是后话了。
  南边战事进行得如火如荼之际,京城的时局也愈演愈烈,哪怕冰冰出面证实了李妃的地位,可随着云礼和太后不露面的时日越拖越长,朝堂上质疑李妃的呼声再起,李妃以铁血手腕处决了两名肱骨之臣,这才暂时震慑了大家。
  这一日,水玲珑拿着第一绣楼缝好的冬衣去往了清幽院:“有母妃您的,皓哥儿的,孩子们的,还有四套……”
  讲到这里,水玲珑顿了顿,冷幽茹摸了摸火红如霞的流光锦,轻声道:“我知道了,待会儿我叫人送去青鸾居。”
  “多谢母妃。”水玲珑欠了欠身子,温声道,“我打算入宫一趟,今日府里若有什么事我吩咐了她们来找您,打搅您静养了。”
  冷幽茹深深地看了水玲珑一眼,说道:“把岑儿带去吧。”
  水玲珑稍稍诧异,岑儿武艺高强,比起诸葛钰手下的枭卫不遑多让,有岑儿在身边,就相当于有了一张稳妥的护身符,冷幽茹必是猜到了她入宫的目的不简单,于是想助她一臂之力,但这回,她还真……不能带岑儿。水玲珑温和地笑道:“多谢母妃的好意,有专门的护卫护送我就够了,岑儿留下来帮母妃处理一下府里的庶务,以免母妃操劳。”
  冷幽茹垂下眸子喝牛乳,没再说什么。
  水玲珑将哥儿、姐儿送到老太君的院子后便去往了皇宫。
  李妃不许任何人探视太后、皇上和皇后,却没说不许探视别人,水玲珑今儿要见的便是姑姑水沉香。上次云礼将水沉香交由太后处置,太后将她狠狠地打了二十大板,又夹了手棍和脚棍,而今过去一个多月,她仍瘫在床上。至少,水玲珑进入太和宫的清风殿时,她是如此。
  “姑姑万福。”水玲珑看着床上仿佛气息游离若丝的水沉香,规矩地行了一礼。
  水沉香趴着,面朝外,听了水玲珑的话慢慢睁开眼,很懊恼地瞪了瞪水玲珑,要知道,她这伤可是拜诸葛钰所赐,若非诸葛钰逼着云礼惩治放贵太妃出贵芳殿的人,她何至于遭了一顿苦刑?她似乎浑然忘了,不作死便不会死,一切不过是她咎由自取罢了。当然,作为向来善于伪装情绪的她,忽而毫不掩饰自己的怒火,这令水玲珑眯了眯眼。
  水玲珑不请自坐,仿佛不甚在意水沉香的抵触,而是慢悠悠地笑道:“我带了府里特质的金疮药,效果非常好,姑姑亲笑纳。”
  说着,将手里的药递给水沉香,水沉香不伸手接,她便放在了床头柜上。
  水沉香撇过脸不看她,冷冰冰地道:“你是看我笑话的?不觉得太迟了么?本宫最狼狈的样子已经过去了!”
  现在也挺狼狈。
  水玲珑将鬓角的秀发拢到耳后,丝毫没被水沉香牵着鼻子走:“快过年了,我送些年礼来。”
  水沉香冷冷地道:“不要你惺惺作态!你别忘了,你害我、我害你不是一次两次了,你扮得这么孝顺,胖热或许真认为我们多么姑侄情深呢!”
  水玲珑笑意不变:“难道这样不好吗?冤家宜解不宜结,姑姑何必沉迷于仇恨,将自己的后半辈子搭了进去?”
  水沉香不屑地哼了哼,根本懒得理水玲珑:“没什么事的话留下礼物就走吧,看到你我的伤口又要多疼好几天!”
  水玲珑意味深长的眸光自秋香色绣桂枝百花并鸟纹的棉被上一扫而过:“我这药挺管用,我替姑姑上药。”
  水沉香蹬了蹬被子,没好气地道:“少来!本宫累了,需要歇息,你告退吧!”
  水玲珑厚着脸皮不走,淡淡笑道:“姑姑的脾气原先是顶好的,如今怎生这么容易动怒了?莫不是太过思念十二王爷的缘故?是的了,若换做我呀,也该吃不下睡不着,终日焦躁。隔了一层肚皮它就是不一样的,虽说生母不及养母大,那是因为孩子们没得选,如果可以,谁不想在生母的庇佑下快乐成长?我刚刚路过太和殿时听到了奶声奶气的哭声,不知是不是十二王爷的。”
  太和殿一共居住了三位尚未及冠的王爷,七王爷,十二岁,太后之子;十一王爷,五岁,原德妃之子;十二王爷,两岁,水沉香之子,本是交由水玲月抚养,太上皇离宫前却破天荒地将他抱去了太后寝宫。严格说来,不算破天荒,水玲月好生抚养十二王爷,其目的就是希望太上皇多多驾临她寝宫,可太上皇跑路了,水玲月的性福没指望了,养这娃娃大抵也不会太尽心了。
  水沉香不知水玲珑在心里把宫妃的性福过问了一遍,她在听完水玲珑的话时脸色就有些变了,她扭过头,再次面向水玲珑:“十二王爷在哭?你进太和殿了?”
  水玲珑摇头:“没,我路过的时候听到的。姑姑若是不放心,可以去太和殿看看十二王爷,我是进不去的了,但以姑姑和李妃的交情,这点面子李妃还是会卖给姑姑的。”
  水沉香垂下眸子,沉默!
  水玲珑仿佛很是惊讶一般:“哎呀!该不会……该不会李妃都做上监国了,却连你和十二王爷重逢的机会都不施舍一下吧?天啦,这可真是……太不公平了!”
  水沉香埋在棉被中的手死死地揪住了床单。
  水玲珑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确定她的情绪有一点激动了,又道:“明人不说暗话,李妃如何上位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没证据推翻李妃,我只是很替姑姑惋惜,你们明明同替荀枫效命,为何她做了监国、呼风唤雨,你却连亲生儿子的面都见不着?”
  水沉香的心咯噔一下,实难相信水玲珑的嘴里会蹦出这种疯狂而大胆的结论。她怎么会把自己和荀枫联系到一起?她从未透露过自己和荀枫私下有过来往的事。实际上,她也是李妃入宫后才知道瑞雪山庄的幕后老板其实是荀枫,她多年前一直合作着的神秘人也是荀枫。但这些,她绝对不能承认!
  水沉香咬了咬唇:“你不要胡言乱语,我根本不认识荀枫……”
  水玲珑看着水沉香演戏,真替她累!水玲珑按了按眉心,一口气,语速如闪电:“姑姑我没证据的,你别担心我会揭发你其实早就痊愈了却故意摆出一副羸弱不堪无法下床的模样好借此洗脱陷害太后‘生病’的……嫌疑。”
  水沉香的脸色变了又变!
  水玲珑叹道:“姑姑,你这是鸵鸟啊你知道吗?遇到危险便一头扎进沙子,自欺欺人地认为谁也看不到自己。”
  水沉香几乎要气吐血:“你究竟想说什么?”
  水玲珑耸了耸肩。摊开手,道:“想说你不配做一名合格的母亲,明知十二王爷处境艰难,却一天到晚自我催眠,‘我的十二过得挺好,太后会善待他’,姑姑啊,太后被你整‘病’了,现在‘善待’他的……是李妃!李妃能用小公主控制皇后,他日也能用十二王爷控制你。”
  “你别危言耸听!”
  总算变相承认和李妃的勾结了。水玲珑的眼底掠过一丝暗光,很快又淡笑道:“我有没有危言耸听姑姑尽管去找李妃求证,看她是否会把十二王爷还给你?想必当初你同意与他们合作,提出的条件除了走出冷宫外,还有十二王爷的抚养权吧!从前是有太后和皇上压着,李妃做不了主,现在李妃统摄六宫、叱咤朝堂,连肱骨之臣她都拖出去砍了两名,你这小小夙愿对她来说可谓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最后,我提醒姑姑几句,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进冷宫的?荀枫能放弃你一次,也能放弃你两次!毕竟你知道的秘密太多了,只有死人才能永远地守住秘密!”
  水沉香的呼吸一滞,眼珠子差点儿瞪了出来:“你……”
  “姑姑是不是想说,李妃和你的处境相同,她没理由害你?呵呵,姑姑啊姑姑,知道你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输吗?因为你太自作聪明,又太把自己当回事。你觉得自己是下棋的棋手,殊不知你只是荀枫和李妃的一枚棋子,啊,荀枫缘何待李妃不同呢?”水玲珑的眼神闪了闪,笑靥如花道,“因为他们之间有一个爱情结晶——太子荀祀啊!”
  不管水沉香如何告诉自己,水玲珑最擅长挑拨离间和偷换概念,内心都会抑制不住地担忧十二王爷。一旦怀疑的种子在心里生根发芽,便不是那么容易拔除了。
  水玲珑走了,约莫两刻钟,水沉香奔往了惠宁宫。
  李妃正在批阅奏折,虽然她是商女出身,但从十岁起,便有神秘人士暗中培养她,她知道自己绝不可能做那藏在淤泥的贝壳,她是明珠,终有一日能光芒万丈。
  “娘娘,水太妃求见。”小宫女轻轻地禀报道。
  李妃的柳眉就是一蹙,声线悠长道:“宣。”
  水沉香进入内殿时,李妃已经屏退了所有太监宫女,没了外人,二人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李妃蹙眉道:“整个皇宫都知道你伤势未愈下不来床,你突然就疯疯癫癫地招摇过市,不怕惹人猜忌吗?还嫌宫里宫外的闲言碎语不够多?!”
  水沉香满脑子都是十二王爷的哭声,她在太和殿外站了许久,的确听到她儿子哭了,哭得好大声,她的心都碎了!是以,她对李妃的质问置若罔闻,只喘息着道:“我要我儿子!必须!现在!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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