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孩子这种生物,前世今生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恐怖的存在,但不知道为什么,听见林以轩怀有身孕,他心里却酸酸的,涨涨的,心头浮起一种莫名的感动。
  黎耀楠这一次并没有纠结太久,没办法,林以轩孩子都有了,他还能咋纠结。
  他不愿自己的孩子跟他一样,有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
  说起来,他这两辈子和父亲都没有什么缘分,上辈子父母虽是家族联姻,但若不是父亲在和母亲婚后依然胡来,最后还弄出一个真爱,哪怕心里有一丁点希望,母亲也不会断然离婚,抛下襁褓中的儿子只身离开。
  这辈子的父亲更渣,不仅有真爱,还弄死这具身体的母亲,这要多禽兽,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黎耀楠只觉得前途无亮,前几日他才把自己从快要变弯的趋势中解救出来,难道他现在又要想办法努力把自己掰弯?
  这是怎样一个苦逼啊!
  不管黎耀楠心里怎样想,对林以轩的嘘寒问暖日日不坠,不是之前那种小心翼翼的讨好,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关切。
  黎耀楠的改变,林以轩很快就察觉出来。
  同时,黎耀楠也察觉出,林以轩虽然对他一如既往,但所有的笑容却从未达到眼底。
  自己种的苦果自己吃,回想自从那夜以后,林以轩对他的态度,黎耀楠还有什么不明了,林以轩不是不在意,不是不怨他,只不过当时自己求复合心切,又被内疚占满思绪,所以才故意忽略,同林以轩一样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以图粉饰太平。
  回想过往,黎耀楠无奈,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混账,但这些混账事情是他自己做下的,又怪得了谁。只能加倍的对林以轩好,他不喜欢男人,但他觉得为了孩子,那个人若是林以轩的话,或许他可以试着改变。
  有时候林以轩也不得不承认,黎耀楠若要真心讨好一个人,那个人真的很难拒绝。
  这一天,黎耀楠写完稿子,兴冲冲地跑到逸轩阁。
  林以轩对此见怪不怪,黎耀楠这几日闲来无事便会给他讲故事,对他好的总感觉有些不真实,并不是他不领情,而是前车之鉴。
  “今日带你去个地方?”黎耀楠神秘兮兮地说道,跟他卖了一个关子。
  “去哪儿?”林以轩懒洋洋地靠在软塌上,眼皮都不动一下。
  “去了你就知道了。”黎耀楠催促着他快点走,林以轩总在家里闷着也不是个事,他对男人怀孕虽然并不了解,但现代电视看得多,孕妇需要经常活动,这是基本常识。
  “我不去。”林以轩淡淡的回答,身子软绵绵的不想动,再说他拿了稿子过来,难道不是给他讲故事吗?
  黎耀楠才不管他那么多,眼中闪过一抹戏谑:“你不走,我可就抱你走了。”
  林以轩被他的无赖气到了,这家伙前些日子碰他一下都犹豫,这两天怎么就转性了。看见黎耀楠威胁的眼神,林以轩很清楚,这家伙绝对说得出做得到,被他缠得没办法,只能起身换衣裳,他现在怀孕才一个多月,身上还不显怀,穿着衣裳压根看不出什么。
  黎耀楠让人备好马车,带着他径直来到城南的一座茶楼。
  “这是......”林以轩微微一怔了,看着匾额上的有间茶楼,顿觉无语,也只有黎耀楠才能想出这样的名字。
  “怎么样?还不错吧。”黎耀楠略显得意,既然打算和林以轩发展关系,他自然不会压抑自己的本性,只有这样关系才能维持得更加长久。
  林以轩扯了扯唇角,皮笑肉不笑,走进茶楼,发现里面已经客满。
  黎耀楠牵住他的手:“楼上留了隔间,我带你去。”
  林以轩只觉得手心发烫,这几天黎耀楠也不知怎么回事,总是喜欢对他动手动脚,说话也变得放荡起来,不是没想过黎耀楠会不会对他有意思,但自作多情的事情,做一次就够了,面对黎耀楠的种种不对劲,林以轩实在不敢多想。
  黎耀楠带他上了隔间,林以轩发现,这家茶楼的装饰,和所有地方都不同。
  所谓隔间,并不是他以为的包房,而是用几架屏风隔出来的空间,地方不大,只够摆下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坐在隔间里面视野很好,可以看清整座楼内的景象。
  干净,整洁是他对茶楼的第一印象,茶楼里所有的桌子上都铺着浅色桌布,每张桌子上还摆放了一个精巧的白瓷瓶,里面插着一束鲜花,使环境看起来更为雅致。
  四周墙壁上,一边挂着不少字画,谁谁谁,什么时候画的写得清清楚楚。
  另一边则张贴了不少策论及诗文,坐在包间里,还可以听见大家的讨论。然后他就看见一个书生,跟掌柜要来笔墨,飞快的写下一篇文章,不多时,就有人把这篇文章贴在了墙壁上。
  大家见有新文章出来,纷纷上前观看,继而高声讨论,那位书生也因此得名。
  林以轩暗暗记在心里,决定京城的茶楼也要按照这种方法经营。
  黎耀楠拿着手稿出去了一会儿,再次进来没过多久,林以轩就听见外面的吆喝声。
  “元墨先生来了。”
  “不知道今天讲什么?”
  “清扬居士确实有才,只遗憾不能一见。”
  只见一个中年文人,缓缓走到了茶楼正中央的台子上,手拍了一下惊堂木,整个人气势一变:“上一节我们讲到三清立教成圣,接下来我们讲六道轮回。”
  “好!”有人大声叫了起来。
  “又有新章了。”
  “别吵。”
  “快听他讲。”
  “话说自从女娲三清成圣以后,巫族由于没有元神......”
  林以轩瞥了黎耀楠一眼,总算知道他带自己出来干嘛了,不过......
  “清扬居士是谁?”若是他刚才没听错,仿佛有人称赞清扬居士来着。
  黎耀楠得意地挑了挑眉,指着自己的鼻子示意,清扬居士在这儿。
  林以轩轻轻一笑,没想到还真让他闯出些名声。
  黎耀楠让人上了些话梅和果汁,并不敢让林以轩喝茶。听元墨先生说着故事,林以轩的思绪很快被吸引,听见楼下的叫好吆喝声,心情似乎也随之飞扬,人多热闹,确实比在家中听黎耀楠讲故事有趣。
  一场散后,黎耀楠又带他去醉仙楼吃了些东西,然后又去河边逛了一圈,直到傍晚两人才回到黎宅。
  林以轩尽管有些疲惫,精神状态却很好,黎耀楠也没打扰他,让人备来热水,待他沐浴完,睡下之后自己才离开。
  黎耀楠走在回房的路上,心里却在盘算,自己是不是要找个机会搬过来,天天跑来跑去也麻烦。正好如今林以轩怀孕,他们也做不了什么,可以试着慢慢接触,亲吻目前虽然做不到,但可以从牵手开始,他觉得自己并不反感和林以轩碰触,这是一个好的开端。
  心里这样一想,黎耀楠越发觉得搬过来正确。
  他向来是想什么就做什么,第二天,黎耀楠就让人收拾东西,来到逸轩阁时,林以轩正在吃早饭,看见他这架势,微微一愣:“你这是要干嘛?”
  “自然是搬过来住咯,你一个人我不放心。”黎耀楠理所当然的回答,丝毫不记得当初要搬走的也是他。
  “我这有下人伺候。” 林以轩面色复杂,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一般人家媳妇怀孕,丈夫都要分房睡,黎耀楠这样搬过来是何意?
  林以轩坚决不肯承认,他心里其实是有一些高兴的。
  “下人怎么能跟我一样,听话,别碍事,爷一会儿还要出门,回来再跟你说话。”
  林以轩气结,觉得刚才的高兴,绝对是错觉,对于黎耀楠他还算了解,这家伙只要一得瑟起来就称爷。
  黎耀楠搬过来后连续忙了几天,林以轩这才知道,他是为了找夫子。
  明年就要科举,真正有学问的人,哪个不是在家中备考,要么就是颇有身份,以黎耀楠现在的地位,根本请不来那样的先生,一时半会儿,想找到一个合适夫子确实困难。
  林以轩心里稍一斟酌,觉得自己应该礼尚往来,无论黎耀楠因和原因对他好,这份心意总不会假。
  当天黎耀楠回来时,林以轩便对他说道:“把你文章拿来我看看。”
  “你会看文章?”黎耀楠略为诧异,他发誓自己绝对不是看不起人,只是从未听林以轩提起过。
  林以轩鄙视的看他一眼:“你以为我跟你一样?”
  黎耀楠倒也不生气,林以轩偶尔刺他两句,他心里踏实。当即便去了书房,把自己刚写的文章拿出来。
  林以轩仔细阅读,突然发现自己对黎耀楠其实知之甚微,若不是亲眼所见,只看黎耀楠平时无赖的表现,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样的文章,竟然真是他写出来的。
  并不文章有多么好,字句多么华丽,多么花团锦簇,而是黎耀楠写的策论,对一些事情的看法总能直指要害,并且想出的解决办法也可以实施,和他之前在书房看见的文章简直有天壤之别,根本不像同一个人所作。
  林以轩指点了他几处地方,又告诉了他一些写文章需要注意的事项,黎耀楠惊异的发现,自家夫郎还是一个学富五车的才子。
  ☆、第033章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已深秋。
  凉风吹在身上冷飕飕的,院中的花草树木也渐渐凋零,处处都透着一派萧索的景象。
  眼见再过几日便要立冬,为怕林以轩冻着,黎耀楠绞尽脑汁,在正院里铺上一层地暖,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经过这些日子磨合,他和林以轩的生活已经上了轨道,虽不能和真正的夫妻一样琴瑟和鸣,但也算得上相敬如宾,越和林以轩相处,他就越发现,自己真是捡到宝了,林以轩才华横溢,每每给他指点学问,总能让他茅塞顿开,倘若不是因为林以轩是一个双儿,黎耀楠觉得让他考个状元回来,说不定都没问题。
  其实林以轩开始是有一些担心的,给黎耀楠指点学问,也是他斟酌了很久才下的决定,男人总不喜欢媳妇比自己厉害,他怕黎耀楠会因此心而生芥蒂,不过幸好,黎耀楠不仅没有不满,反而时时拿着书本与他说话,让他有种被尊重的感觉。
  林以轩觉得这样的相处方式很好,他知道黎耀楠不爱自己,但他从未后悔过给黎耀楠下药,这个秘密他也只会带到棺材里。
  没过几日,老家送的贺礼到了,距离他们给族中发去报喜信,如今正好十日,看着眼前一大堆的贺礼,虽不是什么值钱物件,大多是乡下土特产,黎耀楠心情却特别愉悦,突然心生出一种感概,如今他算是真正在古代安家落户了罢。
  瞥了身旁正在清点贺礼的林以轩一眼,黎耀楠倏然想起:“对了,你给京中送信了没?”
  林以轩身子一僵,沉默了片刻,继而继续手中的事情,淡淡的回道:“我给哥哥送了信。”
  黎耀楠突然有些懊恼,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记得那晚林以轩跟他说了不少景阳侯府的事情,他怎么就忘了,给哥哥送信,而不是给母亲送信,这里面的差别,他又怎会察觉不出来。
  “别担心,待我考中举人,咱们就举家去京,到时候我这丑哥婿,也正好要拜见丈母娘。”
  林以轩听后心中一暖,清丽的脸上绽放出一抹浅笑:“谢谢你。”
  “跟我还客气什么?”黎耀楠略为不好意思的,林以轩平日牙尖嘴利惯了,突如其来的感谢,让他真心有些不习惯,不过看见林以轩的笑脸,他心里还是很高兴。
  黎耀楠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有心想问林以轩,为何会跟家中闹得那么僵,但是话到嘴边却发现开不了口,他很怕提起伤心事,又让林以轩心里难过。
  不知为何,看见黎耀楠纠结的样子,林以轩莫名就是知道,黎耀楠想说些什么,仔细思索了片刻,缓缓说道:“大伯想将我送去太子府。”
  黎耀楠微微一怔,大脑急速运转,很快便抓住重点:“那你......”
  林以轩勾了勾唇角,黑亮的眼眸中闪过一道狠厉:“我又怎会让他们得逞。”
  黎耀楠轻轻笑了起来,他觉得相比起林以轩的乖顺,他更喜欢看自家夫郎,生气,或是狠绝的模样,实在太对他的胃口,要不是性别不对,他很想把人直接拿去床上办了。
  “那些传言......”黎耀楠掩饰不住心里的窃喜,哪怕早已有所猜测,但他还是想听林以轩亲口说出来。
  林以轩原就有这个打算,如今孩子也有了,他也无需再顾忌,哪怕黎耀楠并不爱他,但作为一个男人来讲,倘若不解释清楚,黎耀楠心里定然会竖着一根刺,他并不想让黎耀楠误会,唇角勾勒出一抹嘲讽的弧度,冷笑道:“是我自己弄的,倘若不自泼污水,那群人又怎会轻易放过,没有太子也会有别家,我又能逃得过几次,我的出生注定了是枚棋子。”
  黎耀楠后悔了,心头蓦然生出一股怜惜之情,伸手碰触了一下他的脸颊,触摸到手中的柔软,手掌就像被什么烫到了一样轻轻一抖,赶紧缩又回去,笑着说道:“那你可要感谢他们,否则又怎会得到我这样一个好夫君。”
  林以轩抿嘴一笑,瞥了他一眼,点点头直言不讳:“确实要感谢他们。”
  黎耀楠不好意思了,这种羞涩的感觉肿么破,为何他会有种初恋的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初中的时候,活了两辈子,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害羞,难为情什么的,很丢人呀有木有。
  黎耀楠干咳了两声,整了整面部表情,给了林以轩一个你知道就好的眼神,正儿八经的转身离开。
  待到黎耀楠走后,林以轩捧腹大笑,好久没这么畅快的笑过了,他心里实在高兴,发现了黎耀楠的一个小秘密。
  早在前些日子,林以轩就察觉,黎耀楠面对别人的夸赞,要么顺着杆子往上爬,整个人都得瑟起来,要么就会难为情,顾左右而言他,亏他那么脸皮厚的人,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林以轩觉得,这招或许可以常用用看。
  立冬的五天过后,正院里的地暖终于铺好,黎耀楠当天就让人烧来试试,效果还不错,温暖的屋子里,一下就驱散了外面的寒气。
  晚上的时候,黎耀楠就带林以轩搬过来了。
  脱下鞋子,踩在木质的地板上,林以轩心里很好奇,不知黎耀楠是怎样弄的,家中的地暖似乎比皇宫里的暖阁还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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