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墨烟 第97节
“妈妈这几天成夜成夜地咳嗽,才害得你没休息好,精神也不佳。”
她伸出骨瘦如柴的手,轻轻抚摸郁墨淮的发顶。
许久后,才背过身去,看着窗外灰蒙蒙的雨天。
十四岁的郁墨淮看不见她的表情。
只能若有若无地听见,那几乎要被雨水声掩盖的,气若游丝的声音。
“都怪我没用。”
那是他对母亲最后的记忆。
窗帘轻动,明丽的阳光自窗外斜射而入。
回忆里的阴霾被渐渐拂去。
郁墨淮回到现实,继续接着刚才的话题道:“所以从那以后,无论我得了什么奖,总想着要拿回来,给她看一看。”
可话音落下,身旁却半晌也没个反应。
他回过头,见温雪瑰满脸是泪,哭得覆水难收。
“太可怜了……”温雪瑰哽咽着,又重复了一遍,“你妈妈真的太可怜了……”
她哭得泣不成声,抬起头道:“她为什么要嫁给一个这样的人?为什么最后不是她主动离婚,而是被对方赶出了家?”
闻言,郁墨淮默然了半晌。
温雪瑰半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他便也陪着蹲下身体,轻轻抚摸她的背,时不时吻一吻她的前额。
良久,才低声道:“她也算是求仁得仁。”
其实季汀竹并不是一个愚昧无知的傻女人,被蒙在鼓里,最后落拓离场。
她出身书香门第,父母都当过大学教授,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充裕的精神世界,足以令她明晓事理。
郁墨淮低声道:“其实我母亲早在结婚之前,就看透了郁长明的本性。”
“不忠、自私、狠毒。”
“只是,即使这样,他身上到底还是有些许闪光点的吧。”
“至少在初遇的几年,郁长明是真的爱过她,甚至也为她放弃了许多东西。”
郁墨淮回忆着当年的事情。
“因此,她想去爱这个不完美、有缺陷的人。”
“想包容他、拯救他,期盼着,浪子终能回头。”
“对郁长明这种自私又狭隘的人来说,其实不止他身边的人如处地狱,他自己的每一天,也像活在地狱里一样。”
“因为不懂得给予,就无法真正接纳。”
“他的心始终是空洞的。”
“而我母亲想要一点一点,带他走出那个泥沼。”
“包括我的名字,其实也和她的这个愿望有关。”
郁墨淮看向墙上的照片。
其中一张,正是他现在的那张微信头像。
漆黑的山脉险峭嶙峋,屹立在长空之下,威圧感遮天蔽日。
却偏偏有条清澈见底的河流,荡出一抹清蓝色的微光。
“在她发现自己怀孕后,郁长明求了婚。”
“可她当时仍然拿不定主意,一个人去了雅鲁藏布大峡谷。”
“在那里,拍摄了这张照片。”
“后来,她给我读过日记里的一段话,说直到那一刻,她才坚信,自己的理想是存在的。”
“也就是,在极其阴暗、沉寂的环境里,依然存在着清澈的光。”
“所以她同意了郁长明的求婚,又生下我,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墨是深不见底的泥沼。”
“淮是清澈见底的河。”
听到这儿,温雪瑰的泪水愈发汹涌。
她浑身颤抖,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紧紧回抱着郁墨淮。
比起郁家的声望和地位,季汀竹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女人。
孤身远嫁,是想要包容和拯救。
郁墨淮苦笑:“后来的结果,我们都知道了。”
有时他甚至会怀疑,自己的存在,是不是一个错误。
如果当时没有怀上自己,母亲或许不会和郁长明结婚。
也就不会有,这么颠沛流离的一生。
房间寂静,两人各有心事,相对无言。
偶然窥得这些沉重往事,温雪瑰的脑海乱成一片。
可渐渐冷静下来后,一个念头愈发清晰、明确。
郁长明固然该千刀万剐,但一个如此美好、善良的女人,不应得到任何不公的评价。
半晌,她才语调坚定地开口。
“你妈妈的努力没有白费。”
“郁长明没有实现她的愿望。”
“但你实现了她的愿望。”
郁墨淮身体一震。
他眸间掠过一丝微愕,肩背微僵,垂眸看她。
他想起季汀竹病入膏肓时,对他说过的话。
“善良没有错。不害人,也没有错。”
“没有保护自己和身边人的能力,才是最大的错。”
而此时,温雪瑰的语气愈发斩钉截铁,一字一句,像是钉子,要把空气都戳个窟窿出来。
“你和郁长明是完全不同的人。”
“就算经历了这么多不好的事情,你也根本没有和他们同流合污。”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泪水朦胧了视野,他却愈发显得清矜、明朗。恰似光风霁月。
她温声道:“你的存在,就和那张照片一样。”
“是她理想实现的最好证明。”
作者有话说:
qaq
季汀竹真的是很令我惋惜的一个人物qaq
她是个心怀大爱的人,但凡能遇到一个正直君子,不要生病,就一定能一生幸福。
可惜命运多舛,郁长明又太不当人(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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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时光旧锁
郁墨淮看着面前的女孩。
她哭得双眼都雾水淋漓, 可眸间的光芒却愈发清亮,愈发坚定。
像被泉水洗濯的宝石,散发着耀眼的光辉。
从初见起, 一直到今天, 她似乎永远都像一支阳光下的玫瑰。
纤柔却带刺, 绮丽且明媚。
包括第一次看到她的画。
无论是《玫瑰复兴》,还是《紫色鸢尾》, 都是那么明亮、炫目, 甚至到令他觉得刺眼的地步。
她和季汀竹一样,都是极致的理想主义者。
凭借感性和信念, 以及对美的信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也许正因如此,她才不能容忍季汀竹的努力被埋没, 想要为她正名。
“所以, 你母亲的愿望实现了。”
温雪瑰又重复了一遍。
“她的努力绝对不是没有意义的。”
“她为这个世界带来了你。”
说到这儿,她那一直十分笃定的目光, 忽然躲闪了一下。
表情也从认真地鸣不平,变成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
她的声音变得很小、很轻。
轻得像是樱花瓣飘落在水面上, 晃漾出细微却不平静的波纹。
“……这也是, 我最感激的事情。”
太久没有主动说过这种话了。